大王不带你巡山

Chapter II

20岁的时候Lex梦想成真。

从各个方面来说，Lex都觉得是这样的，一切都绝对符合完美无瑕的定义，他站在这个词汇的中心对命运毫不留情的行径逐渐生出某种高人一等的态度来，这也情有可原——他的力量在最初的几年里变得更为强大，每一天他都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变化，每一次跟随着太阳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感觉像是脱掉了一层自己，那个没有形象的躯壳在他眼中无处遁形，每一个毛孔，每一条纹路，每一次情绪他都一清二楚， 不仅仅是控物的能力，他的精神力以一种让他感到惊悚的速度发展，他逐渐可以让自己的思绪保持冷静，将外界的声音一点一滴地推开，他在这个阶段开始整理自己的大脑，他最开始在里面建造的就是一条秘密通道，不知道为什么，他暂时没想明白，他下意识的需要这样一条通道，让他在任何时刻都能够来去自如，不受一丝一毫的打扰，他建造了有许多扇门，没有窗子，结构复杂但是形态简单的建筑物，里面的每一个房间都是不一样的，每一个楼梯，每一处转角都暗藏机关，他在里面放了好多橡皮小球，以便他在某个房间呆得不耐烦了，亦或是某个房间里的主体让他感到索然无味的时候，他好想方设法地来为自己缓解尴尬。

Lex建造出的第一个房间是蓝色的，带着一个没有门锁的蓝色小拱门，巨大无比的落地窗，终日不停随风起舞的奶油色窗帘，他的脑子里第一个窜出来的声音，就是他自己的——那个5岁的小男孩，穿着破旧的毛衣和不合体的棕黄色的灯芯绒裤子，走路的时候脚掌弯曲造成的褶皱已经磨掉了色的皮鞋，他现在穿着20岁的Lex的一件蒙德里安格子睡衣，宽大的袖口包裹住他皮开肉绽的手腕，血总是流个不停，它不会好了，对不起，5岁的他对20岁的他这么说，20岁的他抽动了一下嘴角然后说，是的，它不会好了，对不起。他们只有这么一次对话，但是他们会经常在一起做游戏，叠纸飞机，然后把它们都丢到一颗巨大的银杏树上面，嫩黄色的树叶上挂满了白色的纸飞机，等到了叶子金黄的时刻，它们就像是一颗颗星星，有时候他们会在房间里头的墙壁上，地板上，任何一处地方画画，他们也会在彼此的身上画画，他在那总是不停流血的伤口附近画了一颗星星，然后又在膝盖上画了一串叶子，最后在他的脚掌上画一个太阳，5岁的他在他的脸上画了个笑脸，然后又画了一个，在他十根手指上都画了笑脸，又画了一个在手心上，又画了一个在脑门上……第二个房间没有门和窗子，有个非常大的花园，大到Lex自己走了一整天也没有看到围栏，他撞见15岁的自己时，对方静静地坐在原地，用石头子把自己围起来，然后抬头看着太阳，看着天，看着没有出现的星星们，Lex有些手足无措地走过去，然后试着对他微笑，然而15岁的他却对他的表情感到迷茫不已，他们花了好几天讨论这个表情，15岁的他太过于安静，他们在一起的时光里，他能够听到对方手腕上的血流动时发出的淙淙声，15岁的他听着这声音入了迷，他会低头看着手腕的伤口出神，然后小声地说着这里面早就流不出星星了，都是血，Lex，你呢。

关于父亲的一切被他放在一个很远的地方，虽然很遥远，他站在脑海中最高的立足点也看不到，但是他明白那个地方只是离他的自我比较远而已，父亲永远在那儿，他在那个豪华的城堡里，那里灯火通明，光彩夺目，绚丽无比，那里的星星最多，那墙壁，那城门，那发光的石子铺满的小路，那些永不衰败的花儿都是星星的碎片做成的，Lex讪笑地想着，那里几乎有他这20年来看到过的最多的星星了，他记不得哪个是自己的，也许都是自己的，也许一个也不是，城堡外围有一圈护城河，里面的河水终日沸腾，连泥土都能蒸发掉，恶龙在大门口的吊桥上打着近乎几个世纪那么漫长的盹儿，Lex偶尔会去逗弄逗弄恶龙，抚摸它脖子上细腻炙热的鳞片，喂它吃云朵做的棉花糖，用连绵的细雨扎起来的一大捧，这儿有时候会下雨，蓝色的冰晶还没落地就被河水变成了水珠，落了地就要蒸发掉，恶龙最喜欢吃云朵了，它告诉Lex里头有好多种味道，云朵很甜，他还喜欢把闪电拽下来，一口一口咬碎那些紫色闪电，他说是蓝莓味的，带点儿柠檬的酸味，打雷的时候他就知道哪儿能吃到闪电，下冰雹的时候就有口福了，它说冰雹外面有一层奶油椰子味儿的薄壳，里面包裹着最甜的雨水，用尖利的牙齿轻轻一咬，尾巴尖都感到甜蜜，若是下雪的话，它显得有点儿遗憾，焦躁地拍打着尾巴，大爪子在地上胡乱扒拉着，下雪的时候得碰运气，不然的话稍不留神，那些个香草冰淇淋的美味碎屑就像是田野里头毛绒绒的兔子似的一眨眼就都消失不见了，逮都逮不住，好像没发生过似的，说到这里它闷闷不乐起来，哭丧着脸，垂着翅膀，鼻子里冒出一股伴着硫磺味的热气，Lex会摸摸他的角，问它是否需要自由，去别的地方吃雪花，咬闪电，抓住雨珠，乘着薄荷巧克力味的风去其他地方，恶龙只是呼呼气儿，然后把巨大的脑袋抬起来放到Lex的膝盖上，它说它哪儿都去不了，其他地方早已没有了星星，它需要星星，需要它们来飞翔，需要它们喷出心里最为炙热的烈火，需要它们生长出更坚硬漂亮的鳞片，甚至需要它们来叫醒自己，Lex总是会忍不住抱住它的大脑袋，直到它再度睡去，在这个荒凉又可怖的地方消磨着自己无法根除的浪漫主义情怀和下意识的戏剧化。

其他的房间就像是个巨大的图书馆，每一个人都是一本书，自动记录、修改和删除他们脑中的言语，无需Lex再去费力气亲自划分，所有的一切全部自动录入，在他需要的时候从书架上飞出来，自动为他展开那最新的章节，为他点亮所需要的部分，他的图书馆日渐扩大，每一处都清晰无比，房间内的结构和装饰也随着他的力量增加而进行改变，思想已经完全成为了一个工具，他用起来得心应手，并且这也让他并不吝啬在外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他现如今已经可以轻松自如地控制任何人和动物，每个个体的自我意识是否强大对他而言也不再是一种抵抗，他们在自己面前无处遁形，就像是城市里大街小巷上贴的性用品宣传海报，比那上头直截了当的标语还要一目了然，这也让他更加不去在意其他人的看法，不需要其他人喜欢自己，亦或是厌恶自己，这些左右情绪的思想在他的强大面前显得苍白弱小，同时他也更加深邃地了解着每个人，了解他们的内心最深处，有的人是个深邃的沟壑，有的人是个宽敞的低洼，有的人是个几十米深的水井，有的人则是在塔尖上，无论是哪一种人，都在他随意垂下睫毛就可以剖析的地方。

不仅如此，Lex感觉到自己正在享受着其他任何一个人，无论是多么雄伟的智商也无法享受的美与丑，他可以更加直观地去享受这两个极为抽象的东西，他比任何一个人的目光都更加开阔清晰，当他操控一样东西的时候他可以切实地感受到它们的质地，它们的组成，它们的化学组成，甚至连空气里的气味他都能够一一拆分出来逐个享受，当他改变，拆解或者创造一样东西，或者干脆从分子完全打破时，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神明。

他从未用自己的能力考大学，仅仅是因为他想要知道自己本身到底是怎样的，结果也不出意料，只不过学了两年之后他就辍学了，开始接管父亲的生意，操纵那些董事会的老家伙们是一场不怎么愉快的消遣，他没有感受到多少娱乐成分，他们的思想万神庙的最底下的砖头，在他们面前展露能力，然后望着他们目瞪口呆，甚至是从椅子上吓得钻到桌子地下，最后再洗脑他们的场面也不能再多上几分有趣，变成了单一的重复，整个城市的人也不过如此，他们的心思完全不足挂齿。Lex那时候开始看很多书，几乎是世界上所有的书，无论是什么类别，什么题材，什么作者，他感觉到自己在与这些人交流，那些早已死去的人所留下的文字让他更加好奇他们的思想，想要聆听他们的脑海最深处的暗涌，然而每一天的降临都意味着他的力量每一天都在变化，他开始可以听到其他城市的人的声音，其他州，其他国家，他的兴趣永远在远方的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地球的另外一边，有时候是一些说着西班牙语的孩子，有时候是一个默默无闻独自坐在角落里的老人，有时候是站在树上观察一切的猫头鹰，有时候是西伯利亚的一些渔夫，还有非洲丛林里那些不为人知的部落，又或者是在门萨里低头给填字游戏纠错的小姑娘，他们的眼睛就是他的眼睛，他们的双脚就是他的双脚，他感到自己无处不在，他感觉自己越发地像个神，他感受到自己无以伦比的价值，他感到最近所做的一切都那么正当。

公司的发展远超任何人的预测，Lex心知肚明，他的能力起到了前所未有的作用，他聆听每一个可以利用的人，他全面改造公司的发展方向，进行大刀阔斧的革新，无视所有人的想法，他开始渐渐地出现在报纸的头版，各类访谈节目，社交网络的热门话题，他有个‘完美’的童年和家世，包括他血统的来源媒体们都给分成了几小块来慢慢啃食，再吐出来咀嚼个几天，他成了个家喻户晓的名字，他研发的产品开始出现在大街小巷，每一个人的手中，他是这个城市的英雄，他是一颗超新星，他是未来的希望，他是一切，一切也是他的，当他站在Lexcrop尚未竣工的大傻面前，坦然如砥地仰视着自己辉煌的成就，他微笑了起来。

在Lex终于住到了Lexcrop顶层的家里的那天晚上，他做了个梦，父亲在疯人院里安静地死去，梦里恶龙自由了，追赶者雪花飞到了他再也看不到的地方，带着他所有的星星，那些星星在天上拖拽出一片红色与蓝色的炫丽光辉，将他整个人映照成这两种颜色，甚至在他醒来的时候，他也看不到其他任何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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